北巷

【令后】浮雪

  皇后视角

 

   “本宫做了一个梦。

    梦里那日的雪不曾散，

    而你也永远没有回来。”

  那时候的魏璎珞只不快地撇了撇嘴，“娘娘，梦都是反的。任是万城飘雪还是远黛皆青，臣妾都会一直陪着娘娘的。”

    皇后闻言只笑着，转身望向窗外，一片春光正好。

  “此石，有何不凡？”

  “见汝心所思所想。”

  孟姑娘不多言语，不肯喝汤过桥的鬼见得多了，喊鬼差都喊得轻车熟路。地府不得不说还是相当人性化服务的，总会带往三生石那边再看一眼，每日石头前排队的人数不胜数。当然，身份特殊的，也人性化地加插。譬如这位生前是皇后的，本可以直接位列仙班却偏要入轮回，给点特权也不算过分。

  富察容音望着斑驳的石块瞧不出特别，正待上前，却被白无常拦了一拦。

“不过有一事需要阁下应允。

  不论遇见何人。

  不论发生何事。

  不得试图干预。

  天暗之前，务必回来。”白无常反复确认，才放了行。

  富察容音是新亡之人，多数意识还未被勾到灵魄里，记忆大多是模糊的。只是有个不明的念想迟迟不散去。有执念之人是成不了星宿的，所以她才出现在了这里。

  将手附上冰凉的石块时，富察容音眼前倏忽间闪过一人模糊的眼睑，却异常清晰的音节。

  “皇后娘娘。”

  那该是……

  何人呢？

  幻境中的京城落了雪，纷纷扬扬遮了远处紫禁高阁。富察容音遥望驻足半刻，却转了身。  不过这幻境倒奇怪得紧，自己分明不出宫多年，街道小巷却尽是记忆中的局设。只是没了往日人群熙攘笼了浮雪，倒显了些萧瑟。

  富察容音也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去，按理说应当先去看看富察府的，却终究提不起兴致。踱步半晌，生前无趣的滋味又泛了上来。

  却又堪堪碰着个走路冒冒失失的小家伙，径直撞上了腿际，惊呼一声倒在了雪里。

   未及反应，软糯的声音便飘进了耳畔。

  “姐姐，你可是天上的仙女吗？

  我可从未见过似你这般好看的人。 ”

  富察容音闻言只觉好笑，宫中待得久了，从来只道姐姐来妹妹去的，却再没似现今这般听了觉着亲切的，便下意识低抚那幼童的額际淡声问。

  “你这丫头倒是有趣。

  我该唤你什么呢？”

  “魏璎珞。

  姐姐可以叫我魏璎珞。”小姑娘的声音脆生生地嫩。

  富察容音顿住了动作。

 

  她蹲下身去瞧那孩子的脸，却再挪不开眼。

  尽管眉眼尚未长开，她还是认出了那丫头总带着叛逆和棱角分明的双瞳。

  心中仿佛有什么在土崩瓦解。

  在听到她名姓的那一刻，即便是这茫茫白雪笼罩下的京城，仿佛都瞧着令人欢喜起来。

 

   她漫无目的走了这么久，好像都没什么东西让她可以挂记了。

  但是在那一刻，她空空荡荡的心腔又蓦地溢满交织了少许苦涩，少许哀恸，却更多是温软心安。

  她好像终于寻到，自己为何会漫无目的徘徊在这里了。

  这个姑娘，总是会在不经意的时候张牙舞爪地闯进她的视线。

也总是在这么不经意的时候，在一片了无生趣的人事里，焕发着惹眼的光彩，执拗地走到她面前。

  长街没了往日繁华，可玩的便也不多。倒是富察容音走到哪里，小姑娘就牵着她的衣角跟到哪里，不远也不近。最后是富察容音首先没了主意，回身问她：“傻姑娘，你总跟着我干什么？”

  魏璎珞愣愣眨眼，回答却老实。“家姐尚未进宫的时候，总喜欢带我逛街的。

  姐姐，给璎珞一种和家姐一样的感觉。

  璎珞很喜欢的感觉。”

  富察容音心微颤了颤。

  “姐姐是哪里的人呢？”

  “从……很远的地方。”

  “姐姐喜欢京城么？”

  “……喜欢。”

  “那便留在京城呀。”

  富察容音张了张嘴，哑然。

  “姐姐一定要回去吗？”

  “……是。”

  “但姐姐看着这么不开心，那里一定是有姐姐不喜欢的人。”

  “那等我长大了，我便来找你。

  把姐姐从不喜欢的人那里抢回来。”

  真是偏执任性的女孩呢，自小便是这般性格。言语稚嫩，却依旧温暖人心。

  童言无忌，富察容音是明白的。

  所以她只笑着，依旧是素淡清明的音色。

  “好啊。

  那我等你长大。”

  轻轻软软，似要散在这漫雪长街里。

  暮色渐沉。带着一个小尾巴逛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，分明什么事也没干，却比很久以前，逃出家去骑马听曲说书还来得叫人喜不自禁。

 

  魏府门第不算小，朱门恢宏。魏璎珞刚想上前敲门，又噔噔跑了回来。甜丝丝地笑，“姐姐，我们明日可还能一处玩么？

  我们可以玩捉鬼游戏么？

  我玩游戏可厉害的很，我们可以打赌，姐姐你定不会轻易寻着我。”

  富察容音提了嘴角，笑得细碎。

  你会赢的，小姑娘。

  这场赌局，我永远都会让你赢。

富察容音抿了抿唇，缓缓蹲下身去，凝着小家伙黝黑的瞳眸：“魏璎珞。答应姐姐一件事。

  日后，倘若，即便有机会。

  不要进紫禁城。

  不要进长春宫。”

  小姑娘困惑地蹙了眉。

  “那长春宫据说可有恶犬呢。”

  登时瞪大了眼。

  富察容音站起身，自嘲般笑了。

  她生前怎说也行得端直，怎地到了这地下，却净连篇扯着谎呢。

  她是记得白无常的叮嘱的，却还是这般说了。不论她这番话所致结局如何，她都一厢情愿地希望，魏璎珞可以作为魏璎珞度过一生，简单而平凡。

  所以。

不要来找我。

这样你可以年满出宫，你可以活得自在轻松。

纵使，我会无法目睹你焕发光亮的平生 ，甚至没有机会与你相逢。

  富察容音看着那个身影最终消失在闭合的门扉内，笑意终究消弭殆尽。

  孟婆无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。

  “怎地你们这些人总不听劝告呢？若不是你身份不同常人，这会鬼差早给你请了雷刑了。

  干预过去，是要付出代价的。”

  富察容音似毫不在意地笑了。

  “无妨。”

  “不过，我尚有一事相求。”

 

  孟姑娘停了动作，缓缓抬头。

 

  在一切化为混沌黑暗之前，富察容音忽然想起，许久以前，在富察容音还是富察容音的时候，看着那漫天飘雪，也曾不禁艳羡地抬手，又尽着那一星半点雪白化为晶莹。

  又恍惚记起来，魏璎珞曾说自己不喜欢雪。

  雪，苍白冰冷，虚渺等待，却因温暖而消失，远比昙花一现来得凄婉哀凉。

  而那时她只是笑而不答。

 

  ——可是璎珞啊，你须得明白。

  雪，终究会落下的。

  到那时，不要落泪。

  你要抬起头，你要望向更远的方向。

  即便那个方向，是我永远不能陪你走到的地方。

后记

  “云哥儿，你可见方才门前的那位白衣的姐姐了？生得可真好看。她还说那紫禁里的长春宫有恶犬，我好想去见见那犬儿。”

  “小姐您在说什么呀，那门外哪有什么白衣的姐姐，只有您一人呀。”

  魏璎珞闻言着恼地跑开了去，留着伙计愣在庭院。

   次日魏璎珞在街市足足等了一日，雪落满全身，却仍不见来人。

  自那以后，魏家的二姑娘便出奇地厌烦落雪。

数学爆炸，我凉了

说好的双更其一，周末更心理医生